【视频】| 人生本就是用来怀疑的 曹兵-樵人白屋


▲夜谈
逼仄的小屋,一处土炕,一台不能看的电视,一张旧桌,一盏节能灯趴在粗糙的墙壁上,像极了曹兵眼角深深的皱纹,他坐在了桌子的一侧,开始抽起猴王牌香烟。
“像这样的环境,周围都是空旷,你会感到困惑吗?”
“有时候会吧”曹兵望着我点了点头。
“你会怀疑自己吗?”
“人生本就是用来怀疑的。”
全文共计 6697字8 图,预计阅读需要 15分钟
字数统计包括诗歌在内
文字 袁小存
图片 季延双
此地隔绝于外,他隔绝于此地
关口村不是很大,周围是山围绕着,到这儿的大巴也没有固定日期,但里面十分广阔,玉米地分布众多。五百米的公路两侧有三家便利店,一两家餐馆,旁边就是村部和小学,小学里面正在建幼儿园。大槐树一侧是十二户人家的居民点,另一侧是大操场。刚下过小雨,如果这儿的建筑再好一点,「就和伦敦的景色差不多了」我笑着说道。
在一处便利店我们买了点儿蔬菜和三个鸡蛋,准备做点饭,他家里只有他和父亲两人。便利店的老板说曹兵是不是那个腿有残疾的,我说他没有残疾。看来她并不知道这儿有一位诗人。居民点的一位回族妇女告诉我们村里面人不多,她丈夫就在村里干活,她守在家里,这也是村里大部分人的生活状态。

▲他们在关口小学上学
刚出门,曹兵骑着摩托车过来,天马牌的。才知道他们家离这儿更远,那儿只有他一家。他颠着身子朝我们走了过来,嘴角笑着,但看得出来他是斜视的。我们在附近的清真饭馆吃了拌面,这儿的饭馆并不随时营业,而是要看老板娘有没有时间,更像去别人家吃一顿要付钱的饭。曹兵和饭馆老板娘说话的时候并不拘束,也说笑,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沉浸自我”的人。后来他说那就是应承,跟他们几乎很少来往,村部这边几乎不怎么来。
他偷偷帮我们买了面包和饮料。
他住在一个叫麦地岔的山谷处。家里有两处窑洞,三间房子,玉米地旁边是羊棚,养了十几只羊。并没有大门,是敞着的,一只白狗趴在正窑门口,警惕地望着我的一举一动。院子里面是一方菜园,停着一辆废旧的三马车。
一出门就是山和田,每日都面对这样的景观和这样的生活,是自然的孤独包裹着他,还是他的孤独包裹了自然?
曹兵的父亲大多时间都躺在正窑的炕上,看着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棕色的炕布已经泛起了皮,猫靠在他身旁熟睡,面前是一把遥控器和一盒烟。
曹兵的母亲在固原看弟弟的孩子豪俊影视,两周一回来给爷俩蒸一点馍馍,但日期也不一定。厨房里面两口锅,地上有一些辣椒,番茄和三个洋葱。筷子上面生出了白色的毛,窗台上三颗卷心菜并排着,外面的菜叶逐渐蔫了,曹兵平常做一点儿面,其余都是吃馍馍。
和我们在餐馆吃饭算是破了一次例。

▲家里的厨房
逼仄的小屋,一台不能看的电视大卫格瑞特,一张旧桌,一盏节能灯趴在粗糙的墙壁上彩信下载,像极了曹兵眼角深深的皱纹,他坐在了桌子的一侧,抽起了猴王牌香烟,和他父亲的一样。
我顿时感觉日子过得很慢,他爷俩与世隔绝了。
曹兵再次大量接触文学是在2015年王义政,那年,余秀华突围成功4u乐队,开始火爆。曹兵从固原师范学院的老师口中得知余秀华,或许是找到了某种契合点,他开始从文学QQ群里面接触到了一些诗歌爱好者,QQ群成员分布于不同的群体,「有专业的,有跟我一样打工的」他说。曹兵开始在QQ群里面分享一些东西,渐渐地,他的诗歌得到一些些认可,在QQ群里面大家「放的很开,对诗歌也批评得很多」但是现在「QQ群里面开始有很多人退出了,大多是表情包啊之类的苏伊奥斯在哪,他们生活不一样了」。能联系的只有三四个。曹兵还没有退出,手机是他接触外界的唯一工具,他写作也是依靠手机便签。他摆放的书不多,主要是余秀华的诗集和一些诗歌出版集团赠送的刊物,曹兵戏谑地说「他们肯定卖不出去」。
曹兵除了忙一些杂活,其余时间都在这个小屋子里面,几乎连屋外都不出去,早上给父亲端点吃的,和父亲在窑里待一会儿,喝点茶,便离开了。大多时候捧着手机读一读诗歌,持续不断地抽烟,有灵感的时候在深夜写一点,这是他唯一的写作“仪式”。曹兵三年以来写了400多首诗歌,他认为好的只有十几篇,而且还是没有发表的,他说征文的诗歌比较好写,是固定了主题包括作者要阐释的东西周耀中,他提到很微妙的一个现象:那些在征文中获奖的,尤其是我们这儿,总有那么一些人一直在获奖名单上面。
他对诗歌认识的自信无比坚定,因而对自己并不自信,连带对自己的诗歌。他今年没有出去打工,他准备专攻征文比赛,效果来得快,我自然体谅。
待在他家两天,曹兵除接我们和买了点馍馍之外,最远走到场院外面,让我们拍了几张照片。竹下俊我笑着说如果是我在四十岁的年纪待在这儿,我估计会死。曹兵也只是笑着,吐出一口烟雾。
诗歌可能包裹了曹兵,也包裹着自然,如此,便没有了太多的孤独。

▲曹兵的家
他的小屋装满了悲伤,那时候太阳低了
他的白衬衫装满了风,那时候太阳低了
——余秀华《月光落在左手上》
征文获奖的诗歌在曹兵看来,并不都是好的,大多是练练字句,他是高傲的。
曹兵的诗歌基调是悲伤的,这种悲伤并不是厌世情绪,而是带有对身边突如其来的事情的无措和对自己近乎中年的体察。他在《小满》一首诗中这样写道:
如同我,一个进入中年的男人
嗜酒海豹人,抽烟,并不赌博
我后半生如纸的薄命,太轻
让任何人都没有赢后的喜悦
他也写过立夏,也是这种情绪:“唯有日历,不偏不倚,还是一天二十四小时”。
曹兵今年43岁,找到热爱的写作还不到三年,这“后半生如纸薄命”是我在两天之中无法体会的。曹兵最近的诗歌停留在六月份。
五月份的时候,八十多岁的二奶奶生了重病,曹兵把她在诗歌当中频繁写道。重病的二奶奶对于曹兵来说,是一种自我情绪的改变,在此,他看见了接近死亡的自我情绪,他写道“仿佛活着就是用苦难修炼的过程”。
在曹兵看来,好的诗歌并不能带给他生活上的充裕,这也是不争的事实,在体制内的诗人可能还好一些,但这不是曹兵希求的,他说「能靠着写诗出名长久的是那些有钱的人啊」。我仔细想了想,他并不想以此出名,他说「我哪有那个能力,我写得差远了」。写诗对他来说就是“自我情绪的表达”,这种情绪,就是突如其来的生活种种,卷入其中的他,体会到了过早的无奈和悲伤。
曹兵很喜欢余秀华,诗歌中透露着同样的无奈。余秀华1976年 出生,比曹兵小一岁。
他们都像一条微小的鱼,无法逃离出河海,却又能看见比海更深的天空,也看见了比自己更微小的自己。
曹兵诗歌的主题也是跟随生活的。
2015年4月份开始,曹兵的分行开始出现三益宝官网,每行很短,多为两三个字,集中于写一些并不是很具体的自然事物,写“如水的月亮”“孤单的夜”主人公往往是一个惆怅的自己。2015年开始靠近自己的日常和乡村的生活于川绿野。 《一个人》中他说:

一个人
一地玉米
都在努力的(正确应为“地”)
站直了
等着希望的那天
频繁地使用短句是一种隐忧,写作者往往通过这种简短的分行引起读者的注意,使得读者的神经更加紧,不会跳行,集中于这一个句子的表达,技巧性的成分占据很多,曹兵也不例外,但短句近乎青涩。
随后一年,才开始写出了较为成熟的诗歌。那个时候,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固原在打工。工地的生活是他最好的素材。他写邻床的工友和“微信那头的女子”,写老板的宝马X5,暗中讽刺“资本主义的这套”,城市生活成为曹兵诗歌的基础材料,“霓虹”“灯红酒绿”“百货超市”等,曹兵此段时间的诗歌更加显现出一种不适合更遥远的奢望。2016年五月20日,他写下一首《在薄情的世界里,我深情地活着》,在这首诗里,我找到了霓虹,酒精,也找到了另一个词语:姑娘。
除却乡野都市,爱情中更能找到他基调中的独有的故事。
但曹兵并没有提起。
组诗《铁皮屋》也是这段时间写成。2017年之后的诗歌在描写性和抒情性都结合了起来,《每一朵桃花都是易逝的红颜》则是如此,这也是曹兵口中“征文里面比较好的诗歌”:
占山为王,我便自拥半壁桃花
我不是侠客,无从打马飞过这烟火人间
就像每一个红颜都在等一个远方的人
就像每一朵桃花,都是易逝的红颜
当天晚上,我们谈了很多关于诗歌处境的话题,尤其是不同地域对诗歌以及相关文化活动的重视程度,曹兵体会更深,我们谈及深圳和宁夏,我说:
“我们这边几乎连这种好的诗歌活动也很少?”
“官方不重视,人家那边对诗歌有热情山村贞子,咱们这边,”说着曹兵摇了摇头。
我提及宁夏有名的作家时,我们共同给出一个了答案:张贤亮。
曹兵说「宁夏作家里面没有能超过他的,当然张贤亮也不是宁夏人」。我笑了,感到他的清醒和一种微妙的独立意识。我紧接着问道关于作品民族地域性:
“我们本地有名的作家在作品上有着一贯的民族性,或者准确点是地域性,你怎么看?”
“当然他不是准确的民族性和地域性,他们写乡土,仅仅是乡土,我是农村的,我不愿意看。”
“为什么?”
“很浅,民族性没有不好,路遥陈忠实也是,但更要看到深度的东西,反正不是他们这样的写法,我不能写,但我看得出来”曹兵把烟加载手缝间,郑重其事地说道。
“深度是什么?”
“路遥那种,大部分是看到过这种乡土或者地域生活,但他没有真实生活过,写的东西都是一种感觉。”曹兵抽了一口烟。
“个体的故事和命运可能更好”我说。曹兵点了点头。
总体性的诗歌环境并不好,甚至有些浑浊。曹兵对此有着明确的界限认识:体制内外存在不同的两类诗人,体制内的诗人在曹兵看来「起码是不太真实的,写的诗歌也是有限的,即便他们能够有名声」八斗鸡。
诗人成就于诗歌,诗歌成就于时间。曹兵举例海子,「大家都知道面朝大海这类句子,但那时时间检验了的,其实他最好的诗歌不一定是这首。说到底,诗歌还是小众的」。
我惊讶于曹兵跟我提及新超现实主义(深度意象派),我差点儿就要跟他提及垮掉派,纽约派和James Wright。于是我稍微原谅了他经常看手机这一点。
“叔,您会跟其他人交流这些吗?”我停了好一会儿才问。
“不会”曹兵摇了摇头。“有时候去那边姓马的一家,我以前跟着他干过活”。
“你会感到有一种孤独感吗?”
“有一点儿,所以诗歌就是这种悲伤的嘛。人家在乎的是粮食收成有多好,我在乎诗歌写得有多好嘛”曹兵仰着身子笑道。
“像这样的环境,周围都是空旷,你会感到困惑吗?”
“有时候会吧”曹兵望着我点了点头。
“你会怀疑自己吗?”我试图让他陷入沉思。
“人生本来就是用来怀疑的。”他很快回应我。
我们大笑。
曹兵依旧抽着烟,但我并没有被呛到。

制造肥皂泡的孩子
曹兵初中毕业,小学在关口小学,初中到了交叉。小时候「严重偏科,语文最好,是作文」。小时候看过不少书,尤其是武侠类的书,古龙,梁羽生,金庸算是最大的乐趣,他说也看过《傲慢与偏见》。

▲关口小学
从父亲的口中我们也得知他的身子骨从小就很弱。两年前又生病做了手术,曹兵的身体现在更弱了。
曹兵上学的时候,家里四季忙农活,八十年代的时候家里条件不好,也没有怎么管他,初中毕业没考上,家里也难以再支撑继续上学,1992年毕业后曹兵就到了延安长庆油田看护油井,曹兵自己形容「油田很大,就我们俩人,看不见别的」。曹兵对这段生活并没有抵抗或者觉得不值得,他体谅当时的家境,并没有想过会把看书转化为写作。
小时候擅长作文,时隔三十几年再次写东西,当我提及中间这段时间之长的时候,曹兵有些感叹「三十几年了啊,这样一想」。
曹兵谈过恋爱的。
曹兵的父亲说小时候订过娃娃亲,后来也没成。往家里面也领过,待了一段时间,「人家就走了,双方交流不来」。
「风花雪月的时候谈不了,到现在要在结婚的基础上谈,更难了」,曹兵蹲在树干上对我说。
“婚姻可能更多要涉及琐碎的东西,你不愿意谈这些吗?”
“谈着谈着就烦了,也不想谈了,感觉没有意义了。”
但在曹兵的诗歌中,他并不否认爱情,几次提及,像个孩子一样,开首说一点儿自己的小心愿,到尾就变得莫名哀伤。父亲告诉我谈过十几个,都没有结果。
最近的一首是在5月5号,他写道:
突然想谈一场恋爱
从一个中年的嘴里,说出这个词
有点荒诞,无耻,不合时宜
我知道,我只是制造肥皂泡的孩子
在童话世界里邂逅某一人,牵手,吃饭,说情话
只等风吹过,又无声消失
我不知道他是否还会向往爱情,但我知道他对婚姻是绝望的。他的生活中容不得太多的琐碎,更准确一点,他更在乎诗歌,这一点很快得到印证:
“你会不会把对谈感情的笨拙,谈日常琐碎的笨拙转化为在诗歌上面的聪明,把说话的机会留给诗歌?”我问道。
“诗歌远比说话要复杂得多”。他又是很快地回应。这种反应,我只能想到余秀华。
余秀华在公众平台其中一文:《对你的思念让我双乳皆酸》的评论底下回复读者:
读者:“当你不再孤独,你的诗歌便也失去了灵魂。”
回复:“问题是我从来没有灵魂啊”。
对词语的注意力和把握度,曹兵有些像余秀华。
在农村地区,男人到了三十岁之后是必须要结婚的,男人不结婚比女娃嫁不出去更遭受贬斥,曹兵说「在这边,三十四岁的男人不结婚,就是一种异类」。他说出异类这个词的时候,仿佛这个词就在他身上,这无法避免,曹兵只能去避免自己,隔绝自己。他也考虑过家里的父母,父母也考虑过他的处境,但双方都放手了,问到以后的婚姻时,曹兵和父亲都说「再看吧,反正就这样吧」,但我知道,有一种卑微的诉求始终不愿得到承应。
曹兵有在固原买房的打算,「只要有个房子,就好办着呢」。但这种打算对于曹兵来说,可能只是一种间歇性的打算,寂静的生活可能会消磨这种打算布兰奇干洗店,固原的房价不低,他在诗中写过一个男子
拼了老命
也要将易碎的骨头,
化为一把尖刀,
插进这个城市的
角落
就像是制造了很多泡泡软枣子,一碰到诗歌,就轻声消失,于无声处。
曹兵的父亲告诉我他老两口最大的遗憾就是“曹兵没有媳妇”。采访结束的那天下午,曹兵来到了固原,母亲生病了在住院,我询问的时候他说母亲年纪大了,浑身的病,他在医院陪着。我记得他给我说他二奶奶生病的时候,也是他陪着。在某段诗歌中,我记得他给父亲递上筷子,换了茶叶种种,或许这也是他弥补遗憾最好的方式,就是去长久地陪着。
“叔,您有想过逃离吗?可能逃离就是唯一的办法。”
“家里有父母亲,这种状况也不允许。”曹兵环顾四周,低声叹息。
他给我说过,去深圳领奖来回的机票那么贵,那点儿奖金连车费都不够。
其实,好多美好的肥皂泡,未吹就散。

▲在曹兵家做饭
两天时间,我曾要求他朗读一首诗歌,结束的那天晚上,他坐在小屋里面,对着镜头,读了一首诗,我听到这样一句:
歧路不止人间有
划过的一颗流星也是一部分
那一刻,我鼻子一酸,结束时跟他说:
叔,您读得很好”。


曹兵:1975年出生,2017年以《每天一朵桃花都是易逝的容颜》荣获攀枝花诗会入围奖,之后又获得东莞和中国诗歌网奖,随后,以组诗《铁皮屋》获得第二届全国打工文学大赛铜奖。曹兵告诉我们,今年他会待在家里,「专攻征文比赛」。
经由曹兵同意,在此将《铁皮屋》组诗呈现:
/远方的你 /
每天,重复同样的动作
把那面镜子擦拭干净
把相框上的玻璃擦拭到一尘不染
它们,被摆放得如此近
好像,不离不弃
十年了,他还在使劲地擦
从不理会镜子里,自己苍老的面容
仿佛只要擦净,最后一粒尘埃
她,就会从相框的
玻璃里走出来
/等/
每天,生火,做饭
把屋顶的炊烟扶直
不让每一片落叶,很久的站在同一地方
那些日夜生长的杂草,都要一一除尽
做完这些,一天的太阳又被推下了山
而远方和群山一样沉寂
等你归来。这些细微之事
怎么垒?才可以把这些年弯弯曲曲的
心事,一一捋直
/远方/
总是在某个时候
会收到你的信息
一个表情或是问候。不能再简单了
此后,再无下文。只有沉寂
这样的日子,比很久更久
偶尔,会想到你天使般的容颜
也会看到一层淡淡的忧伤,在你我之间悄悄弥漫
我们和这尘世一样虚无
远到,我还无法完整记下一个名字
而现在,我决定发一个信息
一早上,我还是没从繁杂的汉字库里
找到适合的,那个词……
/最后的夏夜/
铁皮屋,四处漏风
在夏夜,还是有更多多余的热量无法散去
游戏声,电影声在狭小的空间碰撞
声嘶力竭的声音,好像在替一群沉默的人
发出野兽般的呐喊
吐烟圈的人,在垒方块字
一次又一次,把自己放进去,又拉出来
这么多年,他都在寻找更为合理的谋杀方式
而没人知道,他的游戏,越来越炉火纯青
他的笑容,越来越像小时候
/无伤悲/
拥挤的工棚里
他睡我上铺
我们一起喝酒,一起抽烟
干活的时候,配合默契
只用眼神和手势。好像这样
可以省去很多力气
一个月后,
他去另一个地方谋生。
我们一起又抽了一根烟
对他的情况。一无所知
再过了几天,我甚至记不起
他的样子
一生中。会遇到多少个这样的人
无端走失
/残缺/
唯一的风扇,在长久的高速转动中
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夜晚的铁皮屋,宁静了很多
偶尔,有打火机轻微的响动
谁又点燃了一枝烟
有人去摆弄了一下坏了的风扇
两片碎了的叶子已无法修复
高温如往常
没有人喊出一声:热
只是开始点上蚊香
再等一会。我们又可以热烈的
讨论蚊子
/空气/
老式风扇一直在转
吱吱呀呀的声音,有些嘶哑
矮小的铁皮屋里,我数了数
还有八个男人。没有人说话
每个人的手里,手机是年轻的
每一张脸,都很是苍老
这个画面,有点蹩脚
偶尔,有人点燃一支烟
偶尔,有人梦游般的发出笑声
只有空气,不偏不倚
让这些异乡人
继续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