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天魁乱世囹圄,灵魂喘息的角落——「酣醉」,阮籍最后的护身符-凤凰网酒

冯天魁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自汉魏以来,人们对于生命价值的忧患意识的觉醒,渐渐付诸酒里乾坤,然后形成了一个个以酒传世的文人团体。他们以酒为铠甲,守护着刚刚觉醒的“人”字,却又不得不在理想与现实的分裂中努力找到一种平衡。“竹林七贤”就是这样一个特立独行的群体。
对于「竹林七贤」,你们的印象是什么?是一群终日在竹林下烂醉如泥、厌恶儒家思想又不遵守礼法、放浪形骸的魏晋名士吗?但為什麼这些整天烂醉的人仍被后世史家评论为竹林七「贤」呢?不知大家有没有想过「酣醉」这项行为背后可能的潜在因素?
烂醉如泥后,人类会失去控制自己行为的能力、无法做正经事,而若是一个有抱负、有理想,积极想要改变时局的有為贤士来说,每天保持清醒、奋力做事的时间都不够了,哪来时间烂醉昏沉?因此,合理推测,这些饱读诗书、有见解有想法的贤人,之所以选择日日酣醉,是因為在现实当中无法伸展满腔的抱负及理想、甚至见到太多过于骯脏的事情、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对现实失望透顶之下,唯一的解套——竹林七贤的酒,是苦涩的。「酣醉」,成了躲避乱世的护身符,是动荡时代的生存方式、也是他们表达自由的唯一途径。
今天的酒馆小故事,要介绍最常被史家推为竹林七贤之首的阮籍,如何用「酣醉」躲掉乱世的污浊及陷阱的三个小故事。

图:竹林七贤
阮籍,沉重的现实里努力追求思想自由的痛苦灵魂。
阮籍(210年-263年)字嗣宗,陈留尉氏(今河南开封)人,中国三国时期魏的诗人,「竹林七贤」之一,学识渊博、才华横溢。曾任步兵校尉,人称阮步兵。与嵇康并称嵇阮。

“终身履薄冰,谁知我心焦。”阮籍在《咏怀》的这句诗,直抒胸臆表达了生逢乱世的他难以自安的痛苦。
唐翼明所著作的《中华的另一种可能:魏晋风流》中,作者将阮籍誉為:「在沉重的现实里努力追求思想自由的痛苦灵魂。」可不是吗?根据《晋书·阮籍传》:中,对阮籍的介绍——「籍本有济世志,属魏、晋之际,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籍由是不与世事,遂酣饮为常。」不难发现,怀抱才华却身处乱世中,是抑郁且丧志、且灵魂是痛苦的,当对时代不再抱有期待,明哲保身,反而成為唯一的追求。而明哲保身的秘诀是什么?在阮籍眼中,「酣醉」,就是唯一的解答!

1.以嗜酒形象来躲避猜忌
阮籍原本是一个饱读儒家经典、有理想之人,但在看到司马氏在对付政敌时,株连九族的残忍手段,以及屠杀时下诸多名士后,担心自己也落得同样的命运——他在《咏怀诗》(第三十三首)中提到:“终身履薄冰,谁知我心焦!”於是整天喝酒,把自己喝成一个酒鬼,好像对世事、对权力全不关心,来躲避司马家族的猜忌。
史书记载,他本不愿意做官,有一次听说步兵校尉厨中藏着三百斛好酒,便向司马昭要求做步兵校尉的官,摆出一副不问政事只顾喝酒的样子。果然,司马昭开心赐给他这样的官职,因為他就是要这些贤士不准对政治动歪脑筋,而阮籍也因此举,躲掉司马氏的猜疑及毒手。
然而阮籍并非会因酗酒而荒废公务之人,相反,他具有很高的才干和理想。《晋书·阮籍传》记载,魏文帝曹丕初任辅政时,他就曾毛遂自荐,到东平去做官。他骑着毛驴上任,把官衙的围墙全部推倒,使老百姓可以清清楚楚看见官员在衙门内的一举一动。他还清减法令,不到十天就使治下清平安宁。因此,他深得曹丕赏识。
然而,在被封为阮步兵后,他随即进厨中喝了酒,喝完掉头走出、将门外的牆都给撞倒了——不懂阮籍者,便会认为他是贪恋那酒所以为官,从这一事中不难看出,对于这官位、这时代。阮籍内心是沉痛的,他厌恶这个时代肮葬污浊的政治,他只能透过酣醉来将自己的哀痛宣洩在一堵牆上。阮籍喝的酒,是苦涩的。
2. 以醉眼迷濛之姿,闪烁其词躲掉陷害
阮籍是一个率真的人,然而难能可贵的是,他能以特立独行、不拘一格的真性情,而得保全生命,彰显风骨。他在《咏怀》中嘲讽儒生说“委屈周旋仪,姿态愁我肠。”对于儒生的俗套,他厌恶透顶,而自己则体任自然,潇洒磊落。他的母亲去世,嵇喜前来吊唁,他以白眼对人,嵇喜很不高兴。嵇喜的弟弟嵇康来调研,嵇康立即变成了青眼。所以当时的俗儒对他恨之入骨,但曹丕却喜欢他的率真,常常保护他。
司马昭有一位十分宠爱的大臣名叫钟会,他对阮籍很不满,总想在阮籍身上找点什么岔子,好治他的罪。他平时故意拿些国家大事和高层人物的隐私来同阮籍交谈,想等阮籍说错了话,再抓住辫子整治他。
阮籍明哲保身之道,就是每次跟钟会见面,就把自己醉得一塌糊涂、喝到根本不能讲话!这样,钟会在阮籍身上每次都捞不到半根稻草。因此,他虽然对阮籍常常不满,但总也奈何不了阮籍。阮籍这样的酣醉虽可谓奇才一枚,也确实令他在乱世中保全了性命,但喝醉后故意不谈论时事、不褒贬人物,也可看出这件事可怜之处——这是个说不了真话、只能酣醉的可悲时代。
3. 以酣醉两个月来躲避无法拒绝的提亲
此外,司马昭也希望透过婚姻的形式,来巩固自己的权势。
司马昭看上阮籍的闺女,曾替后来的晋武帝司马炎求亲。阮籍在得知司马昭派人前来求亲之后心中惴慄不安,他厌恶这个政权、但又不敢得罪司马家族的提亲——他就喝到烂醉让没人无法提亲!
每当司马昭的媒人上门,阮籍立即开始喝酒,把自己灌成了一个傻子,完全没法说正事,而这样的情形持续了两个月,阮籍始终都处于醉酒的状态。司马昭看到这种情况,只好作罢。阮籍总算是躲过了司马昭。
而这样不得不向现实低头的情況也不只这这件事,阮籍被司马昭指名撰写「劝进书」,他又喝得烂醉想逃过这次的要求,这次却没能如愿,最终挥毫写下「辞甚清壮,为时所重」的文章,但这也使阮籍内疚不已,在同年哀痛去世。

阮籍藉由酒、藉由酣醉、藉由将自己弄成一个酒鬼,来明哲保身。然而,阮籍的酣醉,不也是时代的眼泪?是把ㄧ代将才逼到死处所产生的悲剧吗?爱恨分明的阮籍不得不退居在酒之后,以酒为界,将自己与阴险狡诈的时局及掌权人做出区隔,阮籍,是身逢乱世还能保持风骨和性格的绝佳代表。
他祭奠去世的母亲不用眼泪,而是用酒,用血,正如同他祭奠他死去的、曾经奔腾想为国家效力的那颗心。
编辑:王玮
主编:程万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