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天魁乡情｜端午，窑上往事-乡乡味
冯天魁
让你寻找家乡的味蕾
引 子
很多年了，没有回去窑上看扒龙船了。昨天，窑上的侄儿老唱老乔兄弟，一叠声地请四爷端午回去窑上，好一家子包粽子、辺鸭子、摘桃子、釆李子，说到四爷我心坎坎里去了，说得四爷我心动心飞。
窑上的粽子，清香、糯软、甜净，回味无穷
回去窑上，回去少年的烟雨故乡，回去那个童年的端午沙滩，是四爷心里头最快乐的事情。四爷想回去窑上了。只是，四爷心在窑上，人在宝庆。就给窑上，就给鲤溪的那个药师大哥打了电话，就给那个木匠二哥打了电话，就给那个小时候最顽皮的钩油三哥打了电话。放下电话，思绪翻飞：当年的窑上，当年的端午，当年窑上端午的爱恨离愁，一幕幕飞到了四爷我的心坎上…… 1
恨铁不成钢的父母亲，把三哥哥塞进猪笼抬到学校
岁岁端午，今又端午。窑上往事，历历在目。最让我难以释怀的，是我的三哥哥。
三哥哥小时候，最不爱读书。
七岁启蒙时，母亲拿着竹鞭追赶着三哥哥去学校，去了学校的三哥哥隔三岔五总爱逃学，教书极为认真的秀芳老师时不时来家访，父母无可奈何。
一次，秀芳老师将三哥哥叫到自己备课的房子里，苦口婆心劝导三哥哥要好好读书。三哥哥嘴巴上答应得极是爽快，一转身就逃课，捉来青蛙学着阉猪，气的老师实在不行。
端午的前日，死活不去学校读书的三哥哥，在沙滩上看扒龙船训练，被恨铁不成钢的父母捉住，强行塞进装猪仔的笼子里硬是抬到小学。从猪笼里爬出来的三哥哥，恨透了猪笼也恨透了老师，打起飞脚边逃边骂。
打那以后，再没进过学校大门的三哥哥，整天与天地野合了。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自此，因逃学被捉住塞进猪笼强行抬到学校的三哥哥，在窑上的十乡八里，远近闻名。
窑上梯田，如诗如画，是三哥哥当年撒野的天堂 2
不爱读书的三哥哥，远走他乡
几年后，三哥哥长成少年了。少年的三哥哥、不读书的三哥哥，要出外钩松油挣工分了。
去窑上汽车站搭长途汽车时，三哥哥不识得几个字，不知哪班车是自己要乘坐的。又不好意思回去，只好跟着几个到窑上卖松油的松油客，跋山涉水，走了几十里山路，磨破了脚皮，才落脚到一个钩松油的深山老林。看着满山满野合抱的松树林子，爱旷野爱大山的三哥哥如鱼归大海，快活得不行。
穿着草鞋，挑着满满一担松油，到镇上松油站卖了松油的三哥哥要结账领货款了，站里收松油的会计让三哥哥打领条，只读了一年书，勉强写得出自己名字的三哥哥急出了一身臭汗，只好买烟赔笑请人打领条，为此，时不时少领了结算款，还遭了不少白眼，挨了不少嘲讽。
遭了白眼，挨了嘲讽，少领了货款的三哥哥很是懊悔，懊悔得直想家，想念用猪笼抬他送学校的父母亲，想写信向父亲母亲大哥二哥报平安，想告诉弟弟妹妹一定要读书，一定要多读书读好书，可识不得几个字的三哥哥咬断笔头也写不好一页信，只好背起柴刀、拿起钩刀，折身钻进大山深处，将满肚子的酸楚、满脑子的思亲恋家之情，消融在莽莽苍苍无边无际的松林里......
三哥哥两刀三刀就在一棵硕大的松树腰上砍开了一个“V”字口，不一会儿，一滴滴晶莹透亮的松油就顺着刀痕流了出来。莫非松树也看透了他的心思，知道他的心在流泪。
松油滴滴如泪珠，似哥离乡把家思
（续篇） 3
肚里没墨的三哥哥，却意外有了意中人
懂他心思的，其实何止是松树。
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的三哥哥，却意外有了意中人。
房东的女儿十七八，芬芳如桂，清秀水灵。壮实勤快憨厚的三哥哥，不经意中成了桂花姐姐的心上人。
桂花姐姐最在乎三哥哥了，三哥哥也最爱听桂花姐姐的话。
有事没事时，桂花姐姐总爱瞒着父母跟着三哥哥去到松林深处，陪三哥哥一棵松树一棵松树地取装满松油的竹筒。
走累了、倒累了、挑累了，两人就躺在满地金黄的松针上，笑闹着，心欢着。睁开眼睛，看白云从松林高处像骏马像白狗飘过，闭上眼睛，听松涛阵阵像水声像鸟群从耳边呼啸掠过。
那年正月，鲤溪请了广西梅溪的戏班子在大队部演《刘三姐》，三哥哥特地将桂花姐姐接过来看戏。四弟我好喜欢美若天仙的桂花姐姐，桂花姐姐也好喜欢调皮的我这个四弟。
晚上看大戏时，不管三七二十一，我死搅蛮缠挤坐在桂花姐姐和三哥哥的中间，桂花姐姐牵着我的小手，我强拉着三哥哥的大手，美滋滋的看着台上的莫老爷和刘三姐对山歌，看着莫老爷被刘三姐唱的山歌弄的气急败坏，开心死了。
当年被我拉着手与桂花姐姐一起看大戏《刘三姐》的三哥哥
4
阴差阳错，端午寻哥不见哥
五月初五是端午，窑上称之为“小端午”，窑上人过的端午是五月十五，窑上人称之为“大端午”。
为什么窑上要过“大端午”，而不愿过“小端午”，没有人说得清，可能因为在窑上，只有到了“大端午”，梅雨才下得足够大，河水才涨得足够深，龙舟才扒得足够味，那粽子才蒸得足够香。
小端午那天，母亲去窑上托人，去桂花姐姐家提亲。
桂花姐姐的养父母怕老无所依，不愿让桂花姐姐嫁出大山，要三哥哥招郎（倒插门）过来做上门女婿。
那时的招郎，在乡俗看来，是讨不到婆娘最最没有本事的男人才走的最后的路，整个村子的人都看不起的。有情人难成眷属，对桂花姐姐一往情深却苦无良策的三哥哥，一夜之间苍老了好多。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深冲里的桂花姐姐看着天边三哥哥方向的一弯残月，默默不作声。一头是有着养育大恩的养父母，一头是自己深爱着的三哥哥，泪水眼眶转，爱孝两难全呢。
大端午那天，窑上的夫夷江上，人影僮僮，人声鼎沸。窑上和六坪四脚滩、观音塘、中灌里等生产队的七八艘龙船鼓声喧天，鞭炮喧天，沙滩上卖桃子李子、卖花布针线、卖豆腐凉粉、卖发糕甜酒的吆喝声喧天。
窑上龙舟竞渡，味得很
默默不作声的桂花姐姐陪父母过了节，陪母亲去到了窑市看扒龙船。无心看热闹的桂花姐姐只想在沙滩上看到自己喜欢的三哥哥，可是，母亲看得紧，到处找不到她心爱的三哥哥。
她没想到的是，那天，三哥哥也是无心去看热闹扒龙船，在窑上想着桂花姐姐抽着闷烟给人砌屋，冇想到桂花姐姐从深冲的下三十六湾，赶了几十里山路，借到窑上看龙船，来寻三哥哥。 5
端午情殇，有情人难成眷属
愁肠百结红绫结。
倾诉无门的桂花姐姐回到深山的家里，深夜关上自己的闺房门，用三哥哥买送的自己最喜欢的红绸布挽了一个结搭在房梁上，闭上眼睛淌着眼泪将自己的脖子伸进了那个本可以织成“中华结”、结成“幸福结”的结里头......
是夜，小端午以来的一直闷着不肯下的梅雨，在大端午过后的一个深夜里忽地下得昏天黑地、雷鸣电闪，惊起了此起彼伏的犬吠，惊醒了很多正熟睡着的人们，惊飞了很多窠里做梦的林鸟。
深冲河溪水暴涨，下三十六湾那道瀑布在寂静的夜里激起的轰隆隆水声响彻了整个深冲峒。
窑上夫夷江水暴涨，搁在沙滩上未晒干的龙船被洪水冲得无影无踪。最无语的是三哥哥大端午砌的那堵墙，经不住暴风雨的冲刷，一夜之间竟倒了一大半，至今未收到工钱。
自那以后，三哥哥再也不出去钩松油。听说，三哥哥见松油流泪的样子，抱着松树痛哭了好几场。
每年端午，三哥哥都要去窑上的吊脚楼上翘首张望，生怕因为自己的一次不经意，让他最心爱的桂花姐姐一下子被挤入了人群，再也找不到。
注：四爷是窑上人对叔辈的敬重称呼。父亲饱读诗书，在娘肚子里就将我们四兄弟取名为孝悌忠信。因我排行老四，是故，侄辈们都尊呼我为四爷。
者简介：李福信，上世纪六十年代末生于湘西南一个叫窑上的古镇，武汉大学毕业回乡，先后在乡镇工商所、县委党校、县委办、市委政研室、市委组织部工作，担任过蔡锷故里洞口县委常委组织部长、统战部长、总工会主席，现任邵阳市委副秘书长，其作品乡情绵长，乡味醇厚，散见于国内各级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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