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天魁书香工商丨《百月花》——薛李静-中南大工商管理学院团委

冯天魁



棠梨花下
死去

国贸1502班的薛李静,模仿沧月的文风,为我们创作了一篇《百月花》,获得了本次书香工商 笔尖墨舞活动的最佳模仿奖。
沧月的小说,我读的并不很多。但初读薛李静的这篇《百月花》,我仿佛看见了一些沧月的影子。
写手沧月的作品文字、故事、情感华丽,那些漂亮的形容词和流畅的句子令人目不暇接,故事千人千面、匪夷所思,将江湖恩怨和儿女情长统统拢到笔底长篇大论道来。在大致的文字功底上,我能看到作者的模仿的能力。
沧月本人,是有一种凤舞九天,巾帼不让须眉的气概在里面,所以她的作品中的女性主人公都占有主动者的地位。但在这篇《百月花》中,陈豌并没有展现出很强势的一面,而是以一枚温柔细腻的女子现于世人。可能限于篇幅,作者展示的武侠世界的武侠元素少了那么一些,我更多的是看到纠葛在男女主角间的情爱以及背后显出的江湖格局一角。
读完或许有一种感觉,这大概更是一篇有一点武侠元素的爱情故事吧。沧月笔下的女主角,大部分都是悲剧收场,本文也如此。

百月花

江湖传言,在月圆之夜集上百种开于悬崖峭壁上的鲜花汁液,盛于瓷钵,置于丹炉,熬以温火,淬以烈火,添以药引。所有工序结束,则瓷钵之中气流涌动,银光荼生,鎏金芳华,凌于日月。这天地异物,称百月花。
百月花之力,至阳,可横扫城池;至阴,可遁于气血;至正,可现于纸砚;至邪,可屠戮苍生。
江湖更传言,百月花现于纸砚,以秘笈形式存于人间,具体来说,存于我陈家大院。陈家密道为江湖一绝,百月花便藏匿于密道之底。

刀起剑落之间,人头挨个与身体分离,纯白的棠梨花在血雨里染上死寂。血腥味蔓延,像暗夜里凌厉的厮嚎,让人憋闷到窒息。
我捂住胸前不断冒血的伤口,在冰凉的石板地上蜷缩成一团。攻心的疼撕扯着脉络筋骨,令我几欲昏厥。血迹凝固,黑得触目,那些剑,应当是淬过了剧毒。
蒙着面的黑衣男子正居高临下地望着我,一言不发。风吹起他面纱的一角,我看见他颧骨上凸起的伤疤,密密麻麻往里延伸,像寄生了满脸的蜈蚣。
若我没猜错,这便是炼毒堂大少爷虞同吧。擅于使毒,面相狰狞,黑纱遮面,从不示人。
一不经意,胸口又是一阵揪心地疼痛。我已没有气力思考为何会被炼毒堂突袭,爹娘为何不见踪影,虞同又为何留我一口气。也懒得思考,仿佛这一切都是注定,说不上哪蹊跷。
自小爹娘就逼我习武,教我褪毒,用鞭子和呵斥告诉我,我不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
我只能躲在守卫森严的门后,眼巴巴地望着街上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小孩骑在爹爹的脖子上,举着一串红艳艳的冰糖葫芦,笑得心满意足。因为我,不过是给爹娘继承衣钵的工具。
如今炼毒堂为百月花而来,爹娘无故消失,我单枪匹马自然守不住。
我突然心头一紧,想起了去为我买棠梨果的陈东,万万得避开这些人才好啊。剧痛又袭来,似有千万只蝼蚁咬噬颅腔,吮吸血液。我闭上眼睛,如果就要死了,除了陈东,我想我在这世间并没有任何贪恋。

忘川水,风月罪,一饮别惘怅。我步履轻飘,行至岸边蹲下,掬起一涡水,准备一仰而尽。
一丝光亮突然照得我睁不开眼睛,再开眼,我躺在床上,见到了一脸焦急又憔悴的陈东。陈东的额前垂下几绺碎发,束起的发髻已经凌乱,腰间系着的蓝色腰带也歪歪斜斜,应该是为了照顾我好几夜未眠了。
“豌儿,你终于醒了。”良久,陈东抚住我搭在床檐的手,吐出这几个字,声音沙哑。
“辛苦你了,陈东。”我抿抿嘴,唇角还遗留着草药味。
“豌儿,都怪我,没有早点回来,让你受苦了。我已经在派人打听师父师娘的下落了,你放心,一有消息就告诉你,”我看见陈东空着的那只手蓦地握成了一个拳头,青筋纵横,“我陈东,今生与炼毒堂势不两立。”陈东一字一句地说着,眉头紧锁,仿佛能化成戾火。
其实我是不在乎什么百月花炼毒堂的,就像我根本不想问清楚我怎么会在这里,大院被屠陈东为什么知道是炼毒堂加害了我,爹娘到底去了哪为何至今都哑无音讯,这些来龙去脉我统统不想知道。我只想要一份布衣生活,乐得平静。像此刻,安稳地映在陈东宠溺又心疼的眼睛里。
“陈东,你快去歇着吧,我看你消瘦了好多。”
“不行,你刚刚醒来,身子虚弱,还需要调养,万不能再出什么意外。你睡吧,我就伏
在这茶桌上歇会,也好守着你。”
陈东执意不肯离去,我便不再多言,确实我现在连说话都费力气。
烛光微晃,这一次,我踏踏实实地睡着了。

陈东把我安置在城外一家稍许偏僻的客栈,风景尚好,清静悠闲,十米开外的坡上还有几亩地的棠梨园。
炼毒堂不愧为江湖第一毒堂,我用尽爹娘教我的褪毒之法,仍旧无济于事。我的身子一天比一天虚弱,如今已根本不能下床。
陈东一直尽心尽力地照顾我,每一副药他都亲手熬制不经他人之手,每一勺汤每一口粥他都放在嘴边吹到合适的温度再小心翼翼地喂给我,晴天他便给我换一床被褥,把旧的拿去竹竿上晒太阳,阴天他便总能变出几朵素雅的棠梨花,放在床头添点生机。
“陈东,我想看开在树枝上的棠梨花。”
“好。”陈东欣然应允,走上床榻把我扶起来,顺手拿过一件厚厚的褂子为我穿上,替我扣好胸前的蝶扣,还在我脖子上绕了一条纯白色的绒巾。然后他转过身,双臂反搂住我的腰,把我带上他结实的背,稳稳走出了房间。一路上,我把头埋进陈东的脖梗,这里的温热感似乎好过我许久不见的景色。
“陈东,我可能活不了多久了。”我极为缓慢地说着,突然有点贪恋这风景,这背温。
我一直在等陈东的回答,可直到我们进了棠梨园他都没有开口说话。
陈东把我放在石阶上,和我一起肩并肩坐下来。我抬头望着他的侧脸,高挺的鼻翼,修长的睫毛。想起了小时候我总是趁他睡觉时用剑尖挑他的睫毛,而他总不拆穿我,反倒把眼睛闭得紧紧的,只是脸上的笑涡会突然陷下去。
陈东五岁便在陈家拜师,待爹娘恭恭敬敬,待我百般宠溺。
“豌儿你看,棠梨花还没开好呢。”
我顺着陈东的眼神望过去,枝桠上依然有小小的花苞,地上却也有凋零的残败花瓣,一半嵌进了泥土。生生灭灭,原来寻常不过。

天色黑下来,陈东端着一碗桂花粥走进房间,一勺一勺地喂我。白天出去走过一通,我食欲大振,淡黄色的粥很快就见底了。
有萧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灵动悠扬,像小时候娘不常吹的摇篮曲,让人泛起睡意。
“陈东,我想歇了,你回去吧。”
陈东端着小碗的手在空中顿了顿,像在发怔,很快他眸子里的光亮了起来,大概是觉得我气色好些了,“好,你好生歇息。”
我微闭双目,听到门被轻轻合上的咿呀声。
“进来吧。”许久后我朝侧门喊道。
侧门外那个拿萧的身影终于推门而入,疾步匆匆地走近我,却突然伸手点住了我的哑穴。
“豌儿,”娘已然生了数根白发,脸上多了几条伤疤。“时间紧急,接下来娘说的话,你听好了。”
“陈东,便是炼毒堂大少爷虞同。”娘一字一句地说着,力度和神情竟让我无从反驳,我直摇头,胸口痛得厉害。原来冥冥中的害怕,是隐藏在万千表象后面的真实。
“豌儿,百月花不是秘笈,是你,密道只是对外流传的幌子。虞同自五岁起便潜伏陈家,瞒天过海,城府深不可测。那日我和你爹在密道说起你体内的百月花之力,突然听到声响,我们一路追踪,却中了炼毒堂的调虎离山之计。再回来找你时,大院被屠,你也不见踪影,几经辗转,终于打听到你的下落。”
“炼毒堂属下,宁死不叛族门。豌儿,你肩负着家族的使命,切不可孩子气。爹和娘鲜少宠你,对你一直严苛,是为了你将来能独当一面啊。”
娘充满沧桑感的声音不复记忆里的威严,一身黑色粗布罗裙衬得她面色更加憔悴,可即便这般,她的眉宇间依旧不减英气,像当年她教诲我的“君子休休有容,女子冰魂雪魄”。
那一刻我的人生戛然而止,我静静地盯着窗外,想起的不过是白天那小小的嵌在泥土里的棠梨花,这世间万物,不过是寻一份归宿,有人寻到了,有人将就着,也有人只能孤独下去。我和陈东,注定只能做两个平行孤独的人。见我出奇沉默,娘担忧地解了穴。我问,“爹呢?”娘一把抱住我,温热的液体湿了我的脖子,“他说我一定要找到女儿。”十七年来,我放在心上的让我万劫不复,我万般讨厌的却为我亡命天涯。“娘,你放心。”我扶住她颤抖的肩膀,用力地抱紧了她。

“陈东,我还想再看一次棠梨花。”
“好。”陈东笑意盈盈,娴熟地把我背起来。
棠梨花正开得如火如荼,比上次要热烈。
这一次我有很多想知道的,可是我努努嘴,一句话都说不出。
“陈豌,”陈东却意外地唤了我的全名,声线干净,不再嘶哑,“照顾你的这些天我才知道人活着是什么样子,没有算计,没有阴谋,没有伪装,只有你,我可以毫无保留地对你好。”
我愕然。是我疏忽,敏锐如他,怎不知道那萧声别有用意?
“陈豌,我是身不由己的人,我一直在等,等师娘找到你,等你杀了我。”
“陈豌,我骗了你十二年,我的身世、容貌、名字,甚至我的存在,都是虚无。但有些事我从未骗过你。我喜欢棠梨花,我喜欢你用剑尖挑我的眉毛,我喜欢你。这辈子我以虞同的身份来到人间,却能够以陈东的名义守护你十二年,我知足了。”
陈东的语气甚是温柔,我仿佛又看到五岁那年他把一朵棠梨花轻轻放在我的手心。
陈东啊陈东,你说的我都信,可爹因你而死,陈家因你被屠,我和你隔着的,永远不再是两个家族的距离。
我多想这是一场劫数,渡过劫,我们又像从前一般去摘棠梨果,赏棠梨花。可是再也不可能,我们都是身不由己的人,没有一荣俱荣的好福气。
“你还会喜欢棠梨花吗?”
“生生世世都喜欢。”
那便足矣,我念起弑父之仇,气血翻滚,暗红的焰火忽地盖过素白的棠梨花,灼痛蔓延全身。烈火赤焰里陈东猛然推开了我,再回过神来,我躺在娘的臂弯里,看着烈火里的少年。
少年微微笑,看着我说了几个字,不知道是“豌儿”,还是“我爱你”。

百月花,至阳,可横扫城池;至阴,可遁于气血;至正,可现于纸砚;至邪,可屠戮苍生。
从此,百月花只是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