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天魁书生随感:我最期待而未读过之书(知也无涯楼读书群作业)-慧远书香
冯天魁
知也无涯楼是友人创建之读书群,群内诸友最初通过新浪博客结识,后来相互介绍其他朋友,才有读书群之创建。交流形式与时偕行,最初是OICQ群,如今已变成微信群。前者如今基本处于冰封状态,不过六年前很活跃,群友之间互相出题,最频繁时每月会有一期活动,大家自主参与,提交一篇作业。当时我还没有升级(慧远同学出生于二〇一三年,思齐同学出生于二〇一六年),读书时间相对较多,偶尔还会写写感受,所以参与几次活动,此文即是一篇作业,二〇一二年八月廿七日发于新浪博客。今日搜索资料,忽然看到此文,心有所感,准备转发于微信公众号,希望结识更多同道书友。简单浏览一过,未曾仔细校对,估计还有错字,下次有空再改。蠲戏书生,二〇一八年九月四日记
书生随感:我最期待而未读过之书
“我最期待而未读过之书”,其实这一命题我已稍作更改(算第一处偷换概念)。所谓“未读过”者,或“此前未曾读”(目前未曾读过,今后可能接触),或“今后不可得而读”(若非天大机缘,此生恐难如愿)。另有一种情况,则是少时苦求不得,成年以后方才完成夙愿,当然也有一些作品,至今苦求不得,但我不想写这些书,只想记录若干目前确未读过之书。不过对于“书”字仍须稍作解释(算第二次偷换概念),我此文中所指之“书”,或指单本图书,或指某部丛书(丛书又分大小,其中有些只想一窥原貌,未必有通读之兴趣),或指图书版本。总体而言,过去一个月内反复思量“我最期待而未读过之书”这一问题,先后弹出几条信息,分别如下(如此排列只为方便,不分高下):第一,复性书院学生论文集《吹万集》(应该还能借阅);第二,马一浮先生早年手稿《六艺论》(只有变通处理);第三,复性书院选刻古籍(此就版本而言);第四,夫子所定五经原文(此生不再指望);第五,钱穆先生手稿《清儒学案》(或有一线生机);第六,中国第一部木刻本大藏经《开宝藏》(留有一丝希望)。我与这些“书”之因缘,或者为何我将它们纳入“我最期待而未读过之书”目录,详情见后。
第一:复性书院学生论文集《吹万集》
自从十年之前(大二,即二〇〇二年),我开始读马一浮先生之文章,这些年来,所读内容日渐增多,相关义理日益精熟,年复一年,我对马先生之文章、学养、人格有一总体感觉,不妨借用颜子一番话来表达:“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一九三七年后,马先生因众缘凑合,开始公开讲学,至于此前讲学、论学经历,除相关传记、若干书札外,我并不甚了解。我对马先生讲学经历、内容之了解,主要集中于浙江大学与复性书院两个阶段。浙江大学阶段,我只熟读《泰和宜山会语》,读过当代学者几篇研究论文,其余所知不多。复性书院阶段,因我大学期间写过一篇读书札记(即《马一浮与复性书院之两难境地》),期间搜集若干资料,了解内容相对较多。这些年来,我已通读《复性书院讲录》,又反复涵咏《尔雅台答问》(包括正编、续编、补编、语录类编乃至其他相关文章,虽未通读所有资料,自信了解比较全面),故而印象深刻。我对马先生之教学方式有一总体印象,可用十六字来表述:“因病与药,随缘施设,不愤不启,不悱不发。”无论讲稿、批语还是开示、书札,无不如此(诗词、序跋相对比较自在,不在此列)。《尔雅台答问》中多次提到,如果学生文章质量可观,书院也会酌情选刊(木刻刊行,大概也会纳入复性书院丛书)。通过其他渠道,我也见过一条信息:当年复性书院学生所写论文(文章),曾有刻本流行,曰《吹万集》。此前我对马先生之生平琐事及马门弟子之文章义理,皆无多大兴趣,只愿反复涵咏马先生之文章,其余不复挂怀。不过最近两年因通读《尔雅台答问》(此前似乎从未通读《续编》),发现《续编》有不少内容是针对学生之课试文章或平日请益之语,《尔雅台答问续编新例》云:“批答札记中语……有非出原问不明者,录其原问。”虽说《续编》也录若干原文(课试文章、读书札记乃至请益问题),但毕竟是少数;其余问答,马先生偶尔会简要概述或者援引若干文字,毕竟不如通读原有文稿,然后对照马先生之答语,那样了解也更全面圆融,正如读《传习录》卷中,能在一篇之中,看到往返书信全文。为此,我对复性书院诸生之文章与札记忽然有极大之兴趣,很想了解一二。如《吹万集》确曾出版,大概尚有印本存世,大型图书馆内或有此书,今后有缘不妨借阅。
前段时间重温《续编》,摘录一篇内容,张德钧撰写“关洛学说先后”(似为读书札记,而非课试文章),马先生读后有五条批语(或者原本更多,《续编》摘出最紧要之五条,因为马先生也会纠正弟子、学生之文字,如文字错误、名相不当等),详情如下。
张德钧“关洛学说先后考”批语
朱子编《伊洛渊源录》,体例自合如此,安有以张、邵为附庸之意?《近思录跋》谓吕伯恭过寒泉精舍,相与读周子、程子、张子之书,叹其广大闳博,因共缀缉以为此编。周程张并称,岂有轩轾存乎其间?吕与叔作行状中语诚不能无失,伊川已斥之。龟山之言乃指关中后学欲自立门户之失,谓其源于程氏,亦谓二家本无异耳,安有惎之訾之之意?至撤去皋比一事,正是美谈,小事必咨,尤见横渠冲德,何故恶之而必以为诬邪?作者之意,盖欲为横渠雪屈,不知古人为学,孰非自得,师友往还即言语小异,其见得端的处绝不相违,绝无一毫人我胜劣、门庭盛衰之见。此只是旧来习气,以私意窥测,反成赃诬古人,不解作得如许张致,于横渠分上有何增益?于自己分上又有何交涉?要得亲见横渠,且将横渠现存之书细读,且莫作此闲计校,若令横渠见此,必将斥为俗气也!
程子言关中学者以今日观之,师死而遂倍之,却未见其人,只是更不复讲。吕与叔但是下语有过,亦不可谓遂倍其师。程子虽加严斥,若与叔果倍横渠,岂得居程子门下?
横渠语录云:“某比年所思虑事渐不可移动,岁年间只变得些文字,亦未可谓辞有巧拙。其实是有过,若是达者,其言自然别,宽而约,没病痛,圣人之道,以言者尚其辞,辞不容易,只为到其间知得详,然后言得不错,譬之到长安,极有知到长安仔细者,然某近来思虑义理,大率亿度屡中可用。”横渠自说他得处,今观横渠《正蒙》文字直是精醇,而其不自肯如此,犹以为有过,未到宽而约,只以亿则屡中自居,何不体取此语!
又横渠云:某所以使学者学礼者,只为学礼则便除去了世俗一副习熟缠绕,譬之延蔓之物,解缠绕即上去,上去即是理明矣!苟能除去了一副当世习,便自然脱洒也。此正横渠吃紧为人处,今观贤所记,令横渠见之,或将诧为一副当习熟缠绕,正须学礼除去始得。要识横渠,须从此等处着实用力。
又程氏外书云:佛氏以天地万物为妄,何其陋也?张子厚所深闢者,此耳。横渠闢佛氏以山河大地为见病,程子正指此说。此横渠说道理大头脑处,至一切不用佛语,却未必然。如曰“洪钟无声,因叩故有声;圣人无知,因问故有知”“不以苟知为得,必以了悟为闻”,此独非佛语邪?先儒无不会禅,有时拈出,正为其语实好,若有意避去不用,亦是作意安排耳。但见处自是有别,亦莫向言语边讨。未到此田地,而轻欲格量,亦是盲人摸象耳!
以上五条批《关洛学说先后考》。
——节选自《尔雅台答问续编卷二·示张德钧》
第二:马一浮先生早年手稿《六艺论》
若说“马一浮先生早年手稿《六艺论》”,其实也不确切,在我心中,其实更渴望一读马先生之《六艺论》定稿。可惜机缘不足,马先生终于未能完成《六艺论》,最后只是通过《泰和宜山会语》《复性书院讲录》与《尔雅台答问》乃至其他相应文章,将《六艺论》大纲留存于世。至于正式定稿,马先生则始终无暇(后来也是无心)为之。当然就义理本身论,《六艺论》之有无,也是不增不减、毫无影响。当然如果此书问世,则世人对马先生《六艺论》之了解也会更全面,或不至于胡乱批驳。马先生早年就博览群书,也曾摘出很多经典要义,在六艺论思想框架之下,积累不少素材,如果没有那场战争,马先生之藏书文稿依然完备,或者马先生能完成这部大著(当然,这样一来,或许也就失去浙江大学、复性书院两段讲学经历,也未必有《泰和宜山会语》《复性书院讲录》与《尔雅台答问》,以及其他相关文章)。因此,我将马先生《六艺论》定稿纳入“我最期待而未读过之书”目录,其实就是一种幻想,聊以表露这番心思。
《马一浮先生语录类编》中,有几次提及《六艺论》(指《六艺论》著作,非六艺论要义,实则马先生讲学期间之讲稿、书札、文章,都从不同角度在阐述六艺论):“将来作《六艺论》,辞当简约,不必引书,全自胸襟流出,已足取材。”“先生尝有意作《六艺论》《四学考》,日寇入侵,避乱转徙,史书荡析,喟然叹曰:后世有欲知某之为人者,求之吾诗足矣。”马先生六艺论大义,集中体现在《泰和宜山会语》中,其理论框架体现在《泰和会语》二至六讲:第二讲,楷定国学名义(国学者六艺之学也);第三讲,论六艺该摄一切学术;第四讲,论六艺统摄于一心;第五讲,论西来学术亦统摄于六艺;第六讲,举六艺明统类是始条理之事。当然,这是就狭义六艺论而言,若广义六艺论,则如前面所说,马先生讲学期间之所有讲稿、书札、文章,皆为六艺论之不同章节。
一般读者即便看过《泰和宜山会语》,若不接触《语录类编》相应内容(进而再读《复性书院讲录讲录》与《尔雅台答问》),可能了解不够翔实,领会不够深入。毕竟讲学之时,由于听讲之人水准不一,在一定程度上,需要随缘施设,不能称臆而谈。在师弟子交流之时,马先生可能(只是可能)会就了义层面讲说六艺论。如《马一浮先生语录类编》“六艺篇”中有一段话:“须知六经非是圣人撰造出来,而是人人自性所具之理,如非固有,圣人岂能取而与之?执言语、泥文字者每以典册为经,不知宇宙间本来有这些道理,盈天地间莫非经也。寒暑、昼夜,阴晴、朝暮,乃至一人之身,语默、呼吸,作息、行止,何莫非《易》,不必限于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也。政事之得失,国家之治乱,人物之贤否,何莫非《书》,不必限于今古若干篇也。一切吟咏语言,虽有精粗美恶浅深之不同,何莫非《诗》,不必限于三百篇也;即如孺子《沧浪之歌》,信口而出,圣人闻之则声入心通,发为‘清斯濯缨,浊斯濯足’之义,岂非诗教?顾《沧浪之歌》又何尝在三百篇之内耶?拘泥文字、寻行数墨者流何尝知六艺外别有一部没字真经耶?但此文为一般人言之,自必惊怖其说,以为茫无端涯。此是了义教,不可为初学说法,遽为说此,便束书不观矣。”
第三:复性书院选刻古籍
马一浮先生历来很注重古籍校勘,对于重要典籍,他在完成校勘之后,往往自己印行,赠与知交好友。复性书院讲学时期,马先生对刻书就很看重;后来书院辍讲,寓讲学于刻书之中,其实仍与马先生原先之立场相合。讲学、校书、刻书都是一种传承,都有益于弘扬传统文化,在抗战期间刻书尤其有现实意义,马先生谓:“战后文物凋零,书籍难得,刻书自是当务之急。”马先生曾对弟子说:“多刻一板,多印一书,即是使天地间能多留一粒种子。”(转引自《马一浮评传》)马先生曾亲自起草《复性书院拟刻诸书简目四种》(另有《诸子会归》,讲学期间也拟刊刻,共一百十四家六百二十七卷),准备先刻诸书:《群经统类》四十二种,《儒林典要》三十六种,《文苑菁英》二十种,《政典先河》十六种。可惜战乱期间物价沸腾,最后因为经费不足,只完成《儒林典要》与《群经统类》各若干种。《儒林典要》已刻书目:《太极图说述解》《通书述解》《西铭述解》各一卷,《正蒙注》二卷,《上蔡语录》三卷,《延平答问》一卷,《知言》六卷,《明本释》三卷,《圣传论》一卷,《公是弟子记》二卷,以上为第一辑;其后刻成《先圣大训》《慈湖家记》《盱坛直诠》及《朱子读书法》,为第二辑(不知四种之外有无他书,据《马一浮评传》录入)。《群经统类》已刻书目:《春秋胡氏传》《系辞精义》《苏氏诗集传》《严氏诗辑》《大学纂疏》《中庸纂疏》《论语纂疏》《孟子纂疏》《易学滥觞》《春秋师说》《毛诗经筵讲义》(不知上述诸书之外,尚无其他刻本印行,此处据《马一浮评传》录入)。
马先生选刻之古籍,一般都是他曾熟读并精通版本流传过程者,如果原书就有精彩序文,马先生会原封不动刻录(校对不计),如果没有合适序文,马先生会亲自撰写一篇。马先生为丛书单本所撰序文计有:《〈圣传论〉序》(1942)、《重刊〈盱坛直诠〉序》(1942)、《重刊〈周易系辞精义〉序》(1944)。此外,对于丛书马先生也撰有序言,如《〈儒林典要〉序》(1940)。我将这套古籍刻本纳入“我最期待而未读过之书”目录,主要原因有二:其一,就马先生拟定待刻书目而论,我希望自己能通读这些作品,不计版本(不必苛求书院刻本,只看内容即可);其二,则就复性书院已刻诸书而论,我希望有缘能通读复性书院所有刻本。我之选择复性书院刻本,原因有三:其一,马先生所选、所校之版本,我个人是比较信服(选目不论,前面已有表示);其二,复性书院刻本比较精美,就目前所见影印本而言,我就比较喜欢,原版必然更有古风;其三,马先生为不少刻本撰写序文,先读序文,再读全书内容,必然更有感觉(后来排印版本,编校人员未必有此识见,可以收入马先生之序文,如《护生画集》新印本往往取消马先生之序文,便是一例)。徐复观先生曾如此评价马先生之《答问》《讲录》:“马先生所说的,都是扣紧中国文化精神纯真的本质及全相以立论,把中国文化精神从历史的夹杂与拘限中超脱出来,因而使读者能与其本来应有的面目照面,所以他所说的每字每句皆有其真切不移的意义。读者若能虚心体玩,深资自得,再由此而读古人典籍,便有明镜在心、左右逢源之乐;此时更可将许多捕风捉影、饾饤悍蔽之言一举扫尽,岂非天下一大快事!”其实不止《答问》《讲录》,《会语》乃至其他书札、序跋也是如此。
第四:夫子所定五经原文
子澄大哥在作业中曾说,现在科技发达,任何图书都能找到,所以认为出题不太妥当(大致意思)。但是在我看来,仍有很多作品,任凭科技如何发达,也难令其重现于世,只能等待机缘(一线生机、一丝希望)。我当日听到作业题,脑中最初冒出之书便是夫子所定五经原文。关于五经原文,因为种种历史条件导致经书文本存在若干问题,导致后世诸多争议,纷纷扰扰,千年不息。所以我有一个梦想(大概也是空想):如有一日,能够出土夫子所定五经原文,即便那时古文无法全部识别(大概条件已经成熟,识别或者并不困难),也能弥补多少人之遗憾。其实,若遵循马先生之读书法,就义理论,后世所见经典亦已具足,今引马先生两段话(就义理层面看,不必拘泥其他细节),如下所示——
《复性书院讲录·读书法》:“‘文’所以显‘道’,事之见于书者皆‘文’也,故六艺之文同谓之‘书’。以常道言则谓之‘经’,以立教言则谓之‘艺’,以显道言则谓之‘文’,以竹帛言则谓之‘书’。……孔子删后之《书》,决无不可信者,群经以此类推,为其以义理为主也。故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窃比于我老彭。’‘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此是孔子之读书法。今人动言创作、动言疑古,岂其圣于孔子乎?不信六经,更信何书?不信孔子,更信何人?‘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征之矣。’‘吾犹及史之阙文也,今无矣夫。’此是考据谨严态度。今人治考古学者,往往依据新出土之古物,如殷墟甲骨、汉简之类,矜为创获,以此推论古制,单文孤证,岂谓足征?即令有当,何堪自诩?”
《尔雅台答问·答池君》:“今古文之分乃是说经家异义,于本经无与。今文出口授,古文出壁中,偶有异文,非关宏旨。如《易》用费氏、《诗》用毛氏,必曰京、孟、梁丘、齐、鲁、韩过于费、毛,其义亦不具。《论语》今用张侯本,传《鲁论》而兼齐说,《古论》与《鲁论》同,无《齐论》“问王”“知道”二篇,义亦无阙。今古文更不可分,《周礼》决非刘歆所能造,《古文尚书》亦非梅赜所能伪,即出纂辑亦必有依据,此以义断之而可知也。《春秋》左氏、公羊义最硕异,然本经异文亦不多见。故必以经为主而后今古文之见可泯也。大抵今文多为博士之学,古文多为经师之学。家法者,即《汉志》所谓‘安其所习毁所不见’、刘歆所谓‘党同门妬道真’也,失在专锢。古文后出,不立学官,于是乃有经师之学。然今文家亦有精处,古文家亦有驳处,当观其通,不可偏执。如郑君今古文并用,或疑其坏家法,然郑君实通博可宗,非博士所及也。今文家如董生,实为醇儒,亦不同博士之陋。清代经学家今古文各立门户,多不免以胜心私见出之,著述虽多,往往乖于义理。……总之,六经皆因事显义,治经当以义为主,求其当于义而已,不必硁硁于今古文之别。”
第五、钱穆先生手稿《清儒学案》
晚清以来知名学者,就我个人感受而言,我最敬重者当属马一浮先生,而最喜欢者则为钱宾四先生。钱先生之著作,今后准备通读全集,目前所得诸书,版本不太理想,好在有电子书,慢慢品味便是。若有机会,也不妨购得一套九州版全集,或能有意外之收获。不过,在钱先生所有作品之中,我唯独对《清儒学案》念念不忘。只因此稿并未出版,就已遗落长江,实在令人扼腕!前面曾提到马先生之《六艺论》手稿,现在又有钱先生之《清儒学案》,这场战争,不说其他,仅就中国学术界之损失,就已不可估量,可叹!对晚明至民国这一时段之学术思想史,无论学案体还是学术史著作,我曾通读之书为数很少:梁任公之《清代学术概论》与《近三百年学术史》曾经读过,感觉有些隔阂;而钱先生之《近三百年学术史》,至今仍未开卷,惭愧之极!不过钱先生之《清儒学案》,较《近三百年学术史》必然更为精彩、更为翔实,如此巨著竟然葬身水底,真是学术界之绝大损失!所以我仍怀有一线念想:也许后来有人打捞江底物件,已将这些箱子捞起,天可怜见,当年钱先生遗落江中之书稿,依然存在于天壤间,只是由于形势限制,至今未能露面。至于此书大致情况,可以参看《师友杂忆》相应文字(据钱先生文中介绍,尚存一篇序目,可以窥见一斑)。
钱先生《师友杂忆》曰:“前在重庆,蒋委员长有意提倡宋明理学家言,命国立编译馆主编宋元明清四朝学案之简编,宋元明三朝即就黄、全两学案删节,惟有清一代,唐鉴所编未及其全,势当另有编造,乃以此事嘱余。余返成都,因此书有时限,篇幅字数亦有限,又不愿草率从事,日夜尽力,专为此一书撰稿。立意先读诸家集,读一集始撰一稿,绝不随便纱摘。即前撰《近三百年学术史》,凡所述及,如亭林、梨洲诸人,亦必重阅其集,另加编撰,以求全书体裁之一致。适新识友人彭云生,川人中治理学有名,方有西安之行。余特恳其代为搜购清代关学诸家遗书,彭君访求特勤,待其一月归,共得二十种左右,清代关学首尾网罗略尽,并多外间颇少流布者。故余书对关学一部分最所详备,尤于李二曲一集,精读勤思,采其言行,为撰一新年谱,而二曲一生精神为之活跃纸上,自谓为诸学案开一未有先例,亦余此书中最所惬心之一篇。又江西宁都七子,成都四川省立图书馆皆藏有其书。余遍加阅览,择其相互讨论有关中庸未发已发一问题者,条贯叙述,亦为余此书中惬意之一部分。全书共约四五十万字,字字皆亲手钞写。以当时生活清苦,未能觅人另誊一副本,径以原稿寄国立编译馆。明年,又去重庆复兴岗,蒋委员长面问此书已完成否,乃知编译馆于宋元明三稿皆未收得,拟俟全稿齐,始依次排印,委员长又亲加催促,但至抗战末期,此稿始在排印中,则已胜利还都矣。余之《清儒学案》一编尚未付排,全稿装箱,由江轮运返南京。不期装船头诸箱有堕落江中者,余稿适亦在内,竟未及捞取。余之此稿遂藏之长江水底,终饱江鱼之腹矣。所幸有序目一篇,已在该稿寄编译馆前,由四川省立图书馆之该馆所编图书季刊中,犹可知此稿各分目之大概耳。余后始读徐世昌所编之《清儒学案》一书,意欲重自撰写,则已无此精力与兴趣矣。”
第六、中国第一部木刻本大藏经《开宝藏》
前面所述复性书院刻本为小丛书,此条所说之《开宝藏》则为规模浩大、卷帙繁多之佛教大藏经。《开宝藏》作为中国第一部木刻本大藏经,其历史意义与文献价值不必多说。我因工作关系对佛教大藏经版本流传稍有了解,又向大藏经版本研究专家请教过若干问题,也曾看过《开宝藏》之照片,及以《开宝藏》为底本覆刻之《高丽藏》与《赵城藏》,对其卷轴、版式、字样也有基本印象。我很喜欢《开宝藏》之经卷,虽然不懂书法,不过因为是官版大藏经,刻字非常讲究,不仅字迹清晰、字形优美,而且字号较大,方便诵读。总体而言,确实非常经典(纯就版式而论)。《开宝藏》初版于太宗开宝年间完成,其后经过数次增补,北宋末期正式定型,汉文佛经之大规模翻译直至北宋末年方才告一段落,《开宝藏》最终定本之完成,可谓将此前中土翻译之经论以及相关论著悉数收入,因此在宋元版大藏经中,《开宝藏》之卷数与收经总数都居第一位。不过目前存世之《开宝藏》却只有十余卷,与最终版七千卷之规模相比,实在过于寒碜。当年《开宝藏》初版完成后,赵宋王室具体印行过多少部,不知有无确切记载,不过印行之后曾赠送给不同国家(契丹、高丽等国皆曾获得一套,《契丹藏》《高丽藏》皆以《开宝藏》为底本,当然刻录之时,具体有所调整),也许还曾赠送当朝重臣、当世高僧、知名道场。如果确实如此,或者还有一两部收藏于不知名之地点,也许今后有重见天日之一线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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